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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故意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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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認不出,是在等著人自投羅網。

聽著沈恪這一聲意味深長的‘爹知道了’, 蘇程玉咬了咬牙,低哼一聲,只是看著越發走近的李雲曦, 便就將到口的反駁咽了下去。

李雲曦走過來的時候,聽到這句話, 她疑惑地看了一眼蘇程玉,又看了一眼沈恪,開口問道:“你們在說什麽悄悄話?”

“沒有。”蘇程玉當先回了一句。

剛剛服下的藥丸化作一團暖流在五臟六腑間流轉,緩解了些許痛楚與寒意, 沈恪低低地咳了一聲, 而後搖搖頭,道:“殿下, 你......”

沈恪剛剛因著傷勢發作,頭暈眼花的,並未註意到李雲曦面上的那一道紅痕, 此時稍稍緩解了不適, 便就一眼看到了那一道細微的紅痕。

李雲曦的皮膚很是白皙瑩潤,在明亮的燭火下,那一道細微的紅痕很刺眼。沈恪眉頭一皺,當即伸手撫過李雲曦的面頰,開口道:“殿下,你臉上受傷了?”

李雲曦一楞,她沒想到沈恪竟然會動手,面上的傷最開始時是有一點刺痛, 只是此時沒什麽感覺了, 但是沈恪這麽一撫摸, 那一道紅痕處便就傳來了冰冰涼涼而又酥酥麻麻的刺痛感。

她面上略微有些燥熱, 看著沈恪,垂下眼,小聲道:“哦,先前那些人破門的時候,有木屑飛出,應當是某一塊木屑恰好劃過了,不疼的。對了,依蘭姑娘還讓人送了雪膚霜過來,擦一擦,明日應當就好了。”

沈恪聞言,轉頭看向桌子,註意到桌上放置著的一支青花瓷的瓷盒,估計便是那雪膚霜了。他伸手取過盒子,而後揭開蓋子,藥盒裏透出些許清香味,他傷得多,對藥物多少都有些了解,從中沾上些許藥膏,輕輕嗅了一下,藥膏並未有什麽問題,這才仔細而又小心地替李雲曦塗抹上那一道紅痕。

“是臣失責,令小殿下受傷了。”沈恪眉頭緊緊擰起,這一道紅痕很細微,他身上的傷再重,對他來言語,都是小傷。但是李雲曦身上不過是一道淺淺的紅痕,落在他的眼中,便是極為嚴重的傷。

站在一旁的蘇程玉眉頭緊緊皺了起來,他看著沈恪的手觸在李雲曦的面上,心頭不知怎的,湧起一絲難言的郁悶,也不知是對李雲曦面上那一道紅痕覺得刺眼,還是李雲曦眼中對沈恪的信任而覺得煩躁,只是仿佛是有什麽堵在心口間,吞不下吐不出,難受得厲害。

李雲曦看著近在咫尺的沈恪,對上沈恪清透的雙眸,在那眸子裏看到濃濃的擔憂,她一直以來都提著的心緩緩地放了下來,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只要能夠看到沈恪在身邊,她便就不怕了。

“你們是怎麽找到我的?”李雲曦看了一眼沈默不語的蘇程玉,疑惑地又接著問道,“維楨,你同蘇程玉又是怎麽遇上的?”

沈恪收回塗藥的手,他將藥盒放置在桌上,倒是並未同她多作解釋,只是簡單地道:“濟安堂裏出事了,我去查探了一番,恰好遇上了蘇程玉,又查到你可能進了這縣府令的府邸,故而才進府一探究竟。”

李雲曦眨了眨眼,雖然沈恪說得輕描淡寫的,但是想來這一路上,絕對不是沈恪說得這般簡單,她抿抿唇,小聲問道:“蘇程玉,你是何時進屋子裏的?”

之前來搜查的人可不是什麽毫無功夫的莽夫,尤其是帶頭的兩人,怎麽可能會察覺不到屋子裏進了兩個人?若是說沈恪的情況,應當是當時恰好一片混亂,依蘭又出現得恰到好處,兼之沈恪的呼吸太過微弱,一時間也就蒙混了過去。然而蘇程玉不一樣,若是當時他就在屋子裏,其他人是不可能毫無所覺的。

李雲曦的問話,也是沈恪的疑惑。因為傷勢的原因,他藏匿的時候,是有一陣的迷糊,但在此之前,若是有人進屋,他總也是會有所察覺的。

蘇程玉低下頭,似乎是思量著該怎麽說。他與沈恪分開探查的時候,或許今夜那劉邕恰好到這後院裏,故而他去探尋的另一半院子裏很安靜,他的動靜本就小,自然也就沒驚動什麽人。等到府中的人都開始喧囂起來的時候,他便猜到應當是沈恪那一頭出了什麽狀況。

本該說要即刻離開的,只是蘇程玉擔心沈恪要是找到了李雲曦,卻又因為身上的傷勢無法帶走人,故而才違背約定地往喧囂地跑去。

等到入了後院,蘇程玉也沒想到第一個找到的人,不是沈恪,也不是李雲曦,而是曾經見過的福妞。只是這時候的福妞整個人都處於恍惚的狀態,也不知道是夢游還是睡迷糊了。但是見到了福妞,蘇程玉便就猜著,李雲曦極有可能就是在府中了。

然而尚未等到蘇程玉喊醒福妞,便就聽得福妞驚聲尖叫。福妞看著當時一身黑衣逐步走進的蘇程玉,仿佛是受了什麽刺激,放聲尖叫起來。

尖叫聲引來了護院,蘇程玉不敢多待,便就隱匿了起來。他看著隨同護院一同趕來的還有一名婦人,便是那徐姑姑。徐姑姑是見過福妞的,知道這小姑娘是自家小姐帶回來的病人,雖然不知道這小姑娘是怎麽在半夜走在這兒的,但此時府中進了賊人,也怕將人放置在這兒會出事,故而便就哄著福妞去了依蘭那兒。這也是為何後來會是依蘭姑娘帶著福妞過來。

蘇程玉是在一切都平息之後,才悄然潛入李雲曦的屋子裏,本不是要藏匿起來的,只是他剛剛進入屋子裏,便就聽得徐姑姑帶著人給李雲曦送藥,他情急之下,便就藏進了櫃子同墻的縫隙間。還得說是虧得他曾學過些許縮骨功,雖然功夫學得不算多麽精妙,但是躲這麽一會兒還是做得到的。

而當時沈恪因著傷勢,正處於氣力不濟的時候,故而才沒有註意到房中竟是又進了人。反倒是醒過神的福妞看到了人影,而蘇程玉的臉,福妞是認得,因此也未曾聲張,直到屋子裏都安靜了下來之後,福妞才開口提醒。

只是蘇程玉此時也不知道該怎麽以一個稚童的姿態將這些來龍去脈說清楚。

李雲曦見著蘇程玉低著頭不言不語,便就以為是這一連串的事嚇到人了,畢竟這時候的蘇程玉也只是一個孩子。她站起身來,來到蘇程玉的面前,伸手輕輕地放在蘇程玉的腦袋上,摸了摸,道:“摸摸毛,不怕。”

“咳咳......”沈恪沒想到李雲曦會有這般舉動,他冷不防地被驚到,一連串的咳嗽嗆了出來。

李雲曦心中一驚,顧不得安撫蘇程玉,便就迅速轉身走至沈恪的身邊,憂心忡忡地道:“維楨,你的傷,是不是很嚴重?有藥嗎?我想個法子,讓依蘭姑娘給你看看傷,她、她的醫術真的很好......”

她小心地伸手輕輕拍著沈恪的後背,又怕觸到沈恪身上的傷,又想替沈恪順順氣,急得眼圈便就紅了。先前處理傷勢時,李雲曦雖然並未親手處理,但是瞟過的一兩眼,滿目的猩紅,也能令她猜到沈恪這一次又是傷得不輕。

沈恪搖搖頭,剛剛的咳嗽本也只是一時岔了氣,只是到了後來,卻是真的牽扯到了肺腑處的傷,這綿延的咳嗽便就停不下來,他努力地想要壓下這一陣嗆咳,當時自肺腑間翻湧起來的刺痛與腥甜讓他連運轉內息都顯得困難。

蘇程玉走了過來,輕柔地攔開李雲曦,而後伸手貼著沈恪的後背心,一道綿長的內息緩緩地流入,引導者沈恪體內的內息混著藥力一同流轉起來,好一會兒,躬身低咳的沈恪勉強停下了咳嗽,只是氣色較之先前看起來更是糟糕。

呼吸間,沈恪便就能感受到那一道淺淺的鐵銹味。今夜同錢澤的動手,確實是令他的傷勢更加糟糕。

察覺到沈恪的傷勢平覆了下來,蘇程玉這才收了手,低語道:“君子,當謹言慎行。”

他的聲音很低,似乎是怕李雲曦聽到。沈恪知道蘇程玉是覺得剛剛他在嘲笑,結果笑得樂極生悲了。

見著沈恪的情況穩定了下來,李雲曦這才松了口氣,她看向蘇程玉,笑著道:“蘇程玉,你很厲害。”

蘇程玉對上李雲曦如花的笑顏,他的唇角也不由得跟著綻開一抹弧度,然而這道弧度尚未完全扯開,便就聽著李雲曦接著補了一句:“能替你爹分憂了。”

蘇程玉面上的笑容不由得僵了起來。

沈恪低頭掩飾般地抿了一口茶水,淡去口腔間的血腥氣,隨後轉了話題,道:“殿下,那一夜你是怎麽逃出來的?”

李雲曦楞一下,她想了想,而後轉頭看向已然下了床榻站在一旁的福妞,福妞似乎是有什麽話要對李雲曦說,只是又怕打擾了他們,這才欲言又止地站在原地。

她對著福妞招了招手,示意福妞過來。福妞匆匆跑向李雲曦,李雲曦拉著福妞坐下,輕輕地撫了下福妞的肩膀,低聲道:“這都得多虧了福妞。”

“那一夜,我半夜因噩夢驚醒,恰好便就聽到福妞喊我逃命,”李雲曦感覺到握著的福妞的手不由自主地攢緊,便是已經過去了那一夜,也還是無法將懼怕忘卻,“後來,我們就跑出了屋子,有人在夜裏追我們,我們運氣好,遇上了依蘭姑娘,也就逃得一劫。”

李雲曦呼出一口氣,她面上的神情淡淡的,眉頭微微擰起來,其實對於那一天晚上發生的事,她到現在都還是稀裏糊塗的,好在福妞清醒了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麽,福妞看到了什麽,秀姨還活著嗎?這些疑團都在李雲曦的心頭發酵,她側頭看了一眼福妞。

福妞的眼中透出些許惶恐,大抵是因為身邊是自己較為熟悉的人,福妞小小的手緊緊地握著李雲曦的手,小聲地道:“我、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我本來是睡得暖暖的,阿娘半夜將我推醒,並且不讓我出聲,阿娘當時病了,她身上很燙,我以為阿娘是要我去找大夫的。”

說到這裏的時候,福妞稍稍停了一下,她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可怕的事,身子微微顫抖,低著頭,低低地接著道:“可是阿娘不是讓我去找大夫,是讓我快點跑。”

“阿娘讓我去找姐姐,讓我跑。”

李雲曦將渾身顫抖的福妞攬進懷裏,這時候又聽得懷中的福妞發顫著嗓子道:“我那時候很困,我不想跑,可是阿娘很兇,她讓我翻出了窗子,我翻出窗子後,就躲在窗子下,後來,後來......”

福妞整個人都躲在李雲曦的懷裏,她的牙齒上下打顫,接下來要說出口的話融成了一幅幅可怕的畫面在她的腦海中浮現。

李雲曦伸手輕輕地拍了拍福妞的後背,她並不明白到底是出了什麽事,只是福妞不說出來,他們也就無法知曉濟安堂那一夜到底是出了什麽事。

“阿娘死了。”福妞突然吐出這麽一句話,好似害怕到了極點,人就變得麻木了,“我看著有人進了屋子,渾身都包著黑衣,他們掐著阿娘還有其他嬸嬸的脖子......”

“好了好了,沒事了。”李雲曦抱緊福妞,一下一下地撫過福妞的後背,安撫著嗚咽不已的福妞,她將福妞含著淚水的話語打斷,“不怕,沒事了。”

她並未安慰過人,這般安慰的手段很是笨拙青澀,只是軟糯的話語與溫柔的懷抱令福妞慢慢地冷靜了下來。李雲曦看了沈恪一眼,註意到沈恪面上凝重的神色,她抱著福妞的手微微收緊,同沈恪的視線對上,她覆又低頭哄著福妞,或許是鬧騰了一場,而且先前餵了些許安神湯,福妞含著淚水的眼揉了揉,不由得打了個呵欠。

李雲曦知道更多的事,應當是問不出什麽了。況且福妞年紀尚小,親眼目睹了自己娘親的死,又經歷了失魂癥,今夜受了刺激清醒過來,現下應該是筋疲力盡。

她小聲哄了一會兒,便就帶著福妞回裏間的床榻上休息。等到福妞睡下之後,李雲曦便就又悄然走了出來。

見著桌旁坐著的兩人,面上滿是憂慮。

李雲曦開口道:“維楨,福妞說的,我當時也覺得很不對勁。”

她低下頭想了想,隨後接著道:“秀姨怎麽知道我住在哪一間屋子的?為何要讓福妞來尋我?殺他們的人都是誰?濟安堂裏都是官府的人,那些黑衣人,是怎麽能夠堂而皇之地進去殺人放火的?”

李雲曦是養在深閨未曾見識過這種風風雨雨,但是並不代表她的感覺不敏銳。恰恰相反,在宮中長大的孩子,對於很多細節,其實是有著天然的敏感度。

“我們當時摔進依蘭姑娘的屋子裏,”李雲曦想了想,她接著道,“我記得有人在搜尋,只是依蘭姑娘的身份不一般,又替我們遮掩了,所以才糊弄了過去。”

蘇程玉聽著李雲曦的話,他擡起頭來,轉過頭又看了一眼沈恪的面色,隨後開口道:“我們是不是應該先想法子離開這個地方?”

找到了李雲曦,對他們來說,是運氣,也令他們心安,但是誰也沒想到如今是驚動了整座府邸,現下想要出去,只怕不容易了。

今夜鬧出的動靜,府中的護院只會更加仔細與謹慎,他要走,倒不是難事,但是帶著嬌柔的李雲曦,以及重傷的沈恪,只怕不容易。

聽到蘇程玉的話,李雲曦微微一怔,她的目光落在蘇程玉的身上,總覺得現下的蘇程玉似乎有些不同。

沈恪輕聲咳嗽了兩聲,他的手指輕輕地敲了敲桌子,對於李雲曦說的話,以及蘇程玉的問題在腦海中交錯,蒼白的面色在燭火之下呈現出一抹脆弱的姿態。

他閉著眼,想了想,而後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睜開眼看向蘇程玉,輕聲道:“蘇程玉,你帶著殿下先出府。老莫在府外,這府中的事,我想老莫隱瞞了不少......”

沈恪知道蘇程玉一個人要出府,總還是有辦法的,帶著一個李雲曦,應當也還能勉強做到。到時,他將劉邕身邊的那一位高手引開,蘇程玉便就能帶著李雲曦順利離開。

蘇程玉挑了下眉頭,似乎想要反駁什麽。

李雲曦搖了搖頭,她的眼中帶著一抹嚴肅,正色道:“不行。”

“我不走,濟安堂的事,需要查清楚。疫病,”李雲曦垂下眼眸,輕聲道,“阿爹是東慶的太子,我是東慶的郡主,那些死去的人是東慶的子民,我...我要查清楚......”

“還有,我不要再一個人離開。”她抿了抿唇,每一次有了危險,沈恪總是一個人承擔,永遠都擋在她面前,讓她離開。她知道自己很沒用,也不想再拖累沈恪,這一次她不想丟下沈恪獨自離開了。

如今他們面對的是豐城的縣府令,大不了...大不了就是擺明身份。她如今還是一名郡主的。

聽著李雲曦的話,沈恪和蘇程玉的目光落在李雲曦的身上,半晌沒有人說話。良久之後,沈恪轉過頭,看向蘇程玉,輕聲道:“既是如此,蘇程玉,你先出府,不能都落在府中,總要有人在外接應。老莫口中隱瞞的事,查一查......”

李雲曦楞了一下,她沒想到沈恪竟然會讓蘇程玉獨自行動,要知道蘇程玉此時不過是一個心智有缺的稚童,怎麽能夠完成他口中所言的那些......大抵是所謂的慈母心腸,李雲曦不由得攔道:“維楨,蘇程玉現在怎麽能......”

沈恪擺擺手,笑著道:“殿下,蘇程玉是一名武者,他現下傷得是腦子,不是功夫。要出府,對他來說不是一件難事,府外有人接應的。”

“嗯?”李雲曦看向沈恪,似乎有些不大明白,又回過頭看著默然不語的蘇程玉,琢磨了一下,而後也不再反對,小聲叮囑著蘇程玉,“那你定要多加小心。如果不行,你就讓他們抓住,別傷著自己。”

蘇程玉眼神微微閃爍,點了點頭,看了沈恪一眼,隨口道:“那我現在就先走了。”

“嗯。”沈恪應了一聲。他知道蘇程玉此時離開,正是恰到好處地利用了燈下黑的原理,至於對方要怎麽在重重護衛之下從劉府離開,作為赫赫有名的‘雄鷹領衛’總會有他自己的辦法。

李雲曦看著蘇程玉自窗子躍去,他的身影消失在黑夜裏,她的面上覆著一層憂慮,又轉過頭來看著沈恪,低聲道:“維楨,蘇程玉他......”

沈恪知道李雲曦心軟,若蘇程玉並未恢覆心智,他也不會放心讓蘇程玉一個人獨自行動,但是如今蘇程玉已然恢覆了心智,離府對他來說,不是什麽問題,況且,老莫那一頭,還需要蘇程玉去探一探,離開得晚了,只怕這人就不見了。

“沒事,蘇程玉的功夫還是不錯的。便是如今這種情況,他作為武者的本能還是在,我同他一起入的府,你不必擔心。”沈恪認真解釋著。

李雲曦勉強笑了下,隨後開口道:“我知道,就是現下府中這重重護院,我怕他傻乎乎地撞上去......”

沈恪扯了扯唇角,搖了搖頭道:“這倒是不至於。”

李雲曦的視線掃過沈恪慘白的面容,忽而間想到沈恪還是重傷在身,這時候應該好好休息的。她小聲道:“維楨,你先休息吧。反正咱們現下也不出府,明日天亮之後,我們再想想該怎麽做?”

沈恪看著一臉坦然的李雲曦,他點了點頭,如今他確實是需要休息。服用的藥不過是暫且緩和了體內的傷勢,若不是怕李雲曦擔心,他便是坐也坐不穩的。

李雲曦看了一眼屋子,她急忙起身,從櫃子裏搬了一床被子出來,安置在外間的小榻上,雖然她是想讓沈恪在屋子裏的床榻上好好休息,可是那床榻上還躺著福妞,她便只能讓人躺在小榻上歇一歇了。

她一邊動作不甚利索地鋪陳著床榻,一邊輕聲叮囑著:“維楨,如果你待會要什麽,就喊我一聲。”

“殿下,為何一定要查?”沈恪忽然開口問了一句,他知道李雲曦膽子小,疫病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他經歷過。幼年時期,他同他的父母一起經過了可怕的饑荒,也見過後來爆發的疫病,死的人真的很多很多。那時候,官府的人也死了很多,到了最後,為了防止疫病擴散,甚至是封了城,一把火將城中的病人或者不是病人的人都燒了個幹幹凈凈。

李雲曦整理小榻的手頓了一下,她低著頭,小聲道:“我知道疫病是一件很可怕也很麻煩的事。”

“我聽阿爹說過的,以前咱們也有過很可怕的疫病,當時死了好多人,差一點,連京城都不覆存在了。”李雲曦的聲音輕輕的,細細的,帶著女兒家特有的嬌柔,“我也很怕,可是我不希望這一場災難擴散開來。”

“無論是天災,還是人禍,我都不想看到生靈塗炭。”李雲曦的手指撫平被衾,她轉過頭,清亮的雙眸看向沈恪,“這一次豐城的事,我覺得很不對勁。它不像是意外,豐城的縣府令......”

李雲曦皺了皺眉頭,輕聲道:“我見過他,看著是一個溫和的人,依蘭姑娘也是一個好姑娘,可是我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沈恪聽到李雲曦說對方見過他,他心頭一跳,驚詫地問道:“劉邕沒有認出你嗎?”

李雲曦搖搖頭,“或許是我一直低著頭,未曾同他打個照面,他也就沒認出我來。也或許是他本來就不認得我。”

沈恪搖搖頭,他低聲道:“他認得你的。”

他會這般肯定地回答,是因為對方曾經拜訪過太子殿下,應當說是太子殿下的門客,定然是見過李雲曦的,只是如今這沒認出來,或許是故意的......

“那他怎麽......”李雲曦聽得沈恪這話,她驚訝地回問道。

沈恪搖搖頭,現下他也不知道是什麽情況,只是他有預感,早晚有一天,他們總是要見面談一談的。

“算了,這些事兒,先不說了。你先歇著,等到天明以後,再做打算。”

“好。”

屋子裏很快便就歸於平靜,李雲曦同福妞一起躺著,她的雙眼偷偷地瞟向外間小榻上的沈恪,確定沈恪確實在那兒躺著,她才又放心地躺好,閉上雙眼。

沈恪自然是察覺得到李雲曦的視線,他並未睡下,只是閉目養神,好一會兒,緩緩吐出一口氣,身上的悶痛在藥效減退之後,便就湧了上來,他疲憊地睜開眼,看了一眼似乎是安然入睡了的李雲曦,先前一直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

終於將小郡主找到了。

他聽著李雲曦剛剛的意思,是想要將豐城的事查清楚再走,但是沈恪敏銳地感覺到豐城的事不簡單,短時間內怕是查不清楚,在這麽一座起了疫病的城池中,太危險了。他必須要盡快理順這一切,而後帶著李雲曦離開。

無論是老莫,還是劉邕,以及這府上的那一位高手......似乎都藏著不少秘密,而這些秘密都是用人命來掩埋的......

夜色漸深,喧鬧的劉府在這時候便就安靜了下來,只是府中的護院巡視地更加仔細謹慎,盯著護墻的人較之先前也更多了些。

蘇程玉悄無聲息地在府邸中潛行,看看來來往往的護院,以及通明的燈火。他心頭一沈,果真是進府容易出府難。他思慮了一番,而後朝著某一處的墻角行去。

很快便就來到了一處陰暗的角落,撥開草叢,也就露出了一道漏洞。那洞穴並不大,大抵也就是稚童能夠通過的洞穴,出現在這角落裏,無疑是一處狗洞。故而也未曾堵上,畢竟這般大小的洞穴,一般人也進不來。

蘇程玉註視著泥濘的狗洞,搖了搖牙,心中思忖:沈恪那家夥是不是早就猜到現下能夠出去的地方,也就是這麽一處狗洞了,而他恰好略懂縮骨功,鉆出去,確實不成問題......

安靜下來的劉府中,盡責的護院依舊在通宵巡視,只是本該入眠的劉府主人此時卻還是未曾睡下。

“人,沒抓到?”劉邕驚詫地看向錢澤,錢澤的功夫他是了解的,能夠從錢澤手中逃脫,這闖入府中的小賊可不簡單。

聽著劉邕驚詫而又帶著些許笑意的話語,錢澤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而後道:“那人功夫確實不錯,不過,身上應當是帶著傷。”

他想了下,又肯定地道:“傷得還不輕。”

“人肯定是在府中,就是不知道躲在哪裏?”

劉邕面上的神情不變,似乎一點也不擔心這人還在府中,並未離開。他又給錢澤倒了一杯茶,溫聲道:“一晚上辛苦你了,喝點茶。”

錢澤見著劉邕老神在在的模樣,他皺了下眉頭,而後端起茶杯,小抿一口,接著道:“這幾日,我且住在你府中,就......”

他想了一下,而後道:“就在你房間的旁邊。”

“或者,和你住一間好了,我也不嫌棄的。”

劉邕頓了一下手,他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隨後道:“一間就不用了,我嫌棄。”

“你這老小子,還嫌棄!要不是為了你的安全,我至於不回家嗎?”錢澤擰了下眉頭,冷聲回了一句,“要知道我那屋子可比你這兒舒服多了,你居然還不感恩戴德下......”

“是是是,感恩戴德。”劉邕笑著接道。

錢澤看了一眼劉邕,開口道:“你到底是怎麽打算的?”

劉邕沒有回他的話,而是回問道:“聽說孫勇那小子闖了人小姑娘的房間,還惹小依蘭生氣了。”

“是呢,那憨小子,我攔都攔不住,就轟一下,把人姑娘的房門給撞開了。”劉邕對著白胖的面頰邊比劃了一下,道,“那飛濺開的木屑,就這,還給人姑娘劃拉了一道紅痕。”

“小依蘭難得帶個姑娘家回來,結果把人姑娘嚇得不輕。”劉邕撇了撇嘴,“小依蘭能不生氣嗎?”

劉邕輕笑一聲,低下頭看著手邊的茶杯,精致的陶瓷在手邊顯得玲瓏可愛,“錢澤,你有沒有覺得那姑娘有點眼熟?”

錢澤楞了一下,似乎想不到劉邕會這麽發問,他低下頭仔細回想,李雲曦生得好看,那般樣貌出眾的姑娘家,他若是見過不可能會記不得的。只是在他的腦海裏,一時間確實沒有多大的印象。

見錢澤久久未曾回話,劉邕靠著椅子,他嘆息道:“錢澤,那一年,你是同我一起去拜見豫王殿下的。”

“你怎麽就記不得了?”

錢澤聽著劉邕提到了‘豫王’,他的記憶突然閃現一幕熟悉的畫面,當時的豫王還不是太子,他與劉邕也還年輕,正是心氣高盛的時候,去了豫王府,求得是前程,想的是能夠實現心中抱負......那時候,他記得在豫王府,見到的......

“是小郡主!”過往的記憶突然變得清晰起來,那一個哭哭啼啼的小姑娘的面容在腦海中浮現,同今夜見到的李雲曦的面容重疊起來。錢澤不由得低喝一聲。

劉邕聽到錢澤的話語,他的唇邊劃開一道弧度,笑了起來,感慨地道:“是呢,正是小郡主。”

“小郡主?她怎麽會到這裏?我聽說,那是小依蘭從濟安堂帶回來的,這人......”錢澤的眉頭擰了起來,濟安堂發生的事,他是知道的。可這位天之驕女又是怎麽淪落到了遠離京都的豐城,又怎麽淒淒慘慘地入了濟安堂,險些還死在濟安堂裏。

“這事兒,就說不清了。”劉邕搖搖頭,他嘆息道,“這些,等等看吧,他們會主動來尋我的,到時便就知道了。”

“屆時,我們應該也能見到那位功夫了得的小賊。”

錢澤低下頭,他將手邊茶杯的茶水一飲而盡,而後站起身來,盯著劉邕的雙眼,道:“均言,無論如何,我都是站在你這邊,這是說好的。但是,我也希望,你始終都能記著你曾經的想法,記著你說過的話,記著你當初為何要到豐城來。”

劉邕看著錢澤眼中的認真,他輕笑出聲,隨後道:“我知道。”

錢澤得到這麽一句答覆,便也就不再多說什麽,他站起身來,伸了一個懶腰,晃晃悠悠地轉身,開口道:“讓人給我安排廂房,今兒晚上又是追又是跑的,鬧騰了大半宿,我這一把老骨頭,可累壞了。”

劉邕看著錢澤離開的背影,他面上的神情放柔,帶著淺淺的微笑,他轉頭看向窗子外,窗外的月光很淺淡,隱隱綽綽的,月色下的一切都變得模糊起來。

劉邕伸手將手邊的茶杯端起,淺淺地抿了一口,悠然的聲音屋子裏喃喃自語。

“守一方平安,護一城百姓......”

夜盡天明,李雲曦醒來的時候,天還是蒙蒙亮的,而身邊睡著的福妞,依舊是沈沈睡著。或許是昨夜鬧騰得太晚,這才睡得這般沈。

她心頭掛念著沈恪的傷勢,因而睡得不算踏實。李雲曦起身,將外衣穿戴好,便就從裏間走出,一出屋子,便就註意到在小榻上睡姿極其端正的沈恪,她走上前,小心翼翼地靠近,生怕驚擾了沈恪。

等到她走到沈恪的小榻邊,沈恪也未曾有什麽動靜,李雲曦湊近身子,看著沈恪似乎是睡得很沈,面上的神色也顯得比昨夜的慘白要紅潤了些許,緊閉著的雙眸,微微皺著的眉頭,好似哪裏不大舒坦。

李雲曦蹲了下來,她的雙眸仔細審視著沈恪,不過是這麽一段日子不見,沈恪看著又瘦了不少,昨夜裏在燭火之下,他的氣色真的很糟糕,她也沒看到他的傷勢如何,這才心頭擔憂,早早就醒了過來,現下看來,倒是感覺還好一點。

李雲曦伸手輕輕拉了下被衾,手背碰觸過沈恪的面頰,面頰上騰起的溫度令李雲曦不由得一楞,她急忙伸手摸了下沈恪的額頭。

很燙。

“維楨,維楨?”李雲曦疾聲呼喚,可是沈恪卻依舊是沈沈睡著,並無半分響應。李雲曦這才反應過來,沈恪只怕不是睡得沈,而是昏睡不醒。

她心頭一驚,這般高熱,不可能不看大夫的。他們如今困在劉府之中,又怎麽可能請大夫,若是找了依蘭姑娘來,也就是堂而皇之地告訴劉府主人,昨夜裏的小賊就在這兒了。但是......

李雲曦低頭看著毫無反應的沈恪,她的眼中閃過一抹光,而後站起身來,便就朝著門外走去。

沈恪自夜裏睡下之後,很快便就覺得冷,寒意遍布周身,他知道自己的情況不是很妥,但是卻怎麽都無力睜開眼,過來一會兒,那寒意褪去,整個人就如同落入銅爐之中,烈火炙烤,灼熱的氣息將他整個人都籠罩住,再過片刻,身子裏脈絡間似乎有什麽東西在一點點地游動,刺痛感隨之而來,肺腑間是沈沈的窒息感,令他喘不上氣來。

等到周身的痛楚有所減緩的時候,似乎已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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